HSC E-Paper vol.160-大學意識
不眠的野地長春花──前公娼麗君追思會
台大意識報 2014年08月
昨天(23日)晚間在歸綏戲曲公園所舉辦的【妓運先鋒‧守護文萌樓】麗君追思會,是日日春關懷互助協會(以下簡稱「日日春」)為7月30日過世的前公娼麗君所舉辦的第三場系列活動。追思會主要分為三大部分:各界追思、麗君生前的抗爭身影及歌曲傳唱。除了日日春一路上的運動戰友們,韓國的性工作者組織「持志」也到場致意。同是飽受污名身障朋友們組成的「異人算障團」表示:「我們不是老弱婦孺,我們的結合是更強大的力量!」呼應本次追思會的主題,日日春協會執行長鐘君竺邀集現場的參與者一起比出中指,高喊:「公娼幹出文萌樓,人民幹倒投機客!」強調文萌樓是公娼「幹」出來的公共財,絕不許投資客為了私利就這樣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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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權運動的先鋒
麗君阿姨,享年七十五歲,是開創台灣妓權運動的鬥士。單親撫養兩個兒子而從娼20餘年,為改變性工作者被歧視的命運,投入妓運奮鬥17年。2011年因捍衛可能被投機客透過都市更新圖利的文萌樓,決定搬進去住。當麗君的乳癌惡化,她並沒有選擇住在醫院,而是選擇守在文萌樓度過餘生。
晚會中穿插著麗君生前的抗爭身影,從公娼鬥爭到最近的文萌樓守衛戰,身為絕處逢生的性工作者的強悍個性,在街頭挺身應對中年婦人斥罵「為什麼一定要做這樣的工作?不要臉!」的影像中一覽無遺,那句「你嫁尪是長期的飯票,我的是臨時的飯票,有什麼不要臉?」十足展現麗君的氣魄。
晚會主持人輔大教授夏林清,以麗君本名中的「匏」字寫了〈心性如匏〉:「17年來,妳的心性如匏盛滿清水,順水流淌而出的『幹與靠腰』,洗去日日春的混亂與疲憊。」使用「幹」這樣的詞彙,不只是表達內心的感觸,更作為妓權文化中共通的語言。
抗爭尚未歇止
性別人權協會秘書長王蘋說麗君是堅守「公共、性、家園」的鬥士,「1997年底的公娼運動,毅然逆向社會歧視,繞行婚姻家庭,反向國際女性主義風行草偃的北歐罰嫖廢娼模式,決然聚集在紅燈路頭街巷。麗君帶領我們堅守『公共、性、家園』,文萌樓就是此運動的家園基地。麗君走了,可是爭戰還在!」
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召集人何春蕤說:「我們都會離開,但是文化的種籽、抗爭的運動要繼續延燒下去,不能因為一個人的離開,我們就喪志。」何春蕤認為這次的追思會意義重大,因為有一天第一代的公娼都會離開,當沒有悲情的人站在鏡頭前面、沒有悲情的故事可以說的時候,該如何去對抗污名?又該拿什麼去打妓權的仗?「當都市被犁平了,改成公園以後,我們只記得台北市的土地,不記得在台北市底層打拼的基層人民,我們不記得那些被壓迫過的污名的主體,因此文萌樓之戰,必須要戰到底。」
性消費者對性工作者的告白
三位陳先生 (性消費者)吳錦明、袁孔琪、陳文賢,沒有任何變裝地站在台上,大方地討論著妓運、麗君與他們的獻身。吳錦明分享自己的第一次性經驗就是在文萌樓,既緬懷公娼身影,也感謝性工作者曾帶給他們性的歡愉。同樣帶有污名的性消費者,願意為妓權發聲仍是少數,以前參與活動也會帶著面具。吳錦明說:「性工作者也是工作者,我們在工廠用手在勞動、用身體在勞動,相同的,哪裡有什麼不一樣?都是用身體在賺錢,養家活口。」袁孔琪說:「沒有麗君、沒有公娼抗爭,我們這群嫖客大概永遠躲在陰暗的角落」。
事實上,無論是妓權運動者「幹」聲連連的呼告,「出櫃嫖客」吳錦明、袁孔琪、陳文賢等人呼應妓運鬥士的告白,抑或麗君及其他性工作者兒女的支持與現身,都是日日春用以打破性汙名的方式。性產業一直因為社會塑造出道德化和隱密性的氛圍,使得其汙名化有了正當性,更使汙名的洗刷困難重重。正是在這種公開場合談論性與性消費,才能開始性工作去汙名的路程。
金權遊戲下古蹟的都更
活動尾聲是前公娼秀蘭與日日春協會秘書吳若瑩談「誰殺了古蹟?」,說明文萌樓的古蹟爭議始末,吳若瑩痛批「甚至有都更委員根本不認為文萌樓應該被列為古蹟」。她說,一個房地產投資客,大可以花錢請學者擬定管理計劃,由此可見投資客林麗萍根本沒有管理文萌樓的意思,這樣的人難道真的適合作為古蹟的管理者嗎?
台北市政府文化局代表二科科長林長杰表示,目前劉姓屋主的管理維護計劃申請,因文件不夠充分,而被文化局罰款並限期改善。日日春認為投資客根本沒有管理維護資格,並要求台北市政府文化局即刻徵收文萌樓。同時秀蘭阿姨也向投資客下戰帖,要林麗萍一起到文萌樓負責導覽,一人負責一團。最後,全場一同喊著「公娼精神,打死不退!」並且要求郝市長不要只會「事後震怒」,應該在事前及時關注古蹟的議題。
古蹟保存的議題因三年前林麗萍買下文萌樓,利用容積移轉的方式將古蹟文萌樓劃入都更範圍而浮出檯面。在土地商品化的浪潮下,都市更新的大爪也伸向古蹟這類具有歷史意義的空間。文萌樓的開放導覽,正是直接地將接客空間袒露在市民眼前,以往「人人幹」的從娼者身體,藉由建築空間的對外開放導覽,開啟了市民可以公開的討論「性」的空間。因此文萌樓的古蹟身分,加上妓權團體的積極保留抗爭遺跡,不但是妓權運動的血淚展演,也恰與性的公共化和去汙名相互呼應。因此麗君生前除了積極投入妓權運動外,保留文萌樓更是麗君最大的願望。
性別運動十幾年來,妓權運動可能是最早加入、但也是最晚脫離「性汙名」的一群。在整個社會還是以獵奇與泛道德化的方式,將性產業視為都市毒瘤並極力掃除,性工作者的抗爭就永無結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