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SC E-Paper vol.138-生活花絮

經典閱讀-哲學小論文 作者　張宸瑋

讀了幾卷對話錄，雖未全覽，卻已震撼非凡。教授說，哲學往往開始於一個個問題，而我接下來所寫的便是想要回答這一個最根本的疑問：「何謂哲學？」想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先回答另一個問題：「蘇格拉底作為西方哲學上的起點有何意義？」從柏拉圖筆下的蘇格拉底來看，我認為可以歸結成五個關於哲學的重要意義：第一，哲學的工具；第二，哲學的特性；第三，哲學的範圍；第四，哲學的目標；第五，哲學的難題。

　　第一，哲學的工具。在實行直接民主的雅典城邦中，任何人都可能會是統治者，也都可能會是被統治者；任何人都可能是法庭上的審判者，也可能是站在申辯席上的被告。在雅典，人人都是必須說服眾人的政治人物，人人也都是自己的辯護律師。當時，甚至有許多類似今日補習界名師的人物，我們稱其為「智者」，他們開班授徒，教導語言、傳授修辭技巧。由上述可知，語言在雅典城邦中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而蘇格拉底正是想要挑戰那些高明的語言專家，證明對方的無知，又加上柏拉圖透過對話的文學表現形式，也就是人與人之間語言的交談，來呈現思想，更認為運用辯證術能夠觸及真理。哲學的起點便是語言的交鋒與碰撞，在在顯示了哲學的工具就是「語言」。

　　第二，哲學的特性。閱讀對話錄，總是給人一種特殊的吸引力。讀者彷彿就站在事發現場，甚至參與討論，與他們一同對話。這就是我想說的：哲學並不只是一個靜態的名詞，更是一個動態的動詞。哲學是一種從事思考的活動。也由於它是一種活動，便成為一個永無止境的過程，似乎看不見盡頭，也不太執著於結果。每一篇對話錄中，蘇格拉底都不斷地挖苦對方、再引領對方，讓彼此言談的思想內容能夠不斷地進展。以Euthyphron篇為例，從起初認為神喜愛的事物就是虔敬的事物，到後來認為虔敬為公正的一部份，並且是用來服侍神的，兩者間已然有相當大的差距，雖然篇末並未給出結論，但至少離開錯誤幾步，也就更接近真實幾步了。放到歷史來看，更是如此。從希臘哲學開始，接著被基督宗教取代，不久又發展出了理性主義與經驗主義的拚搏，之後康德將其統合…至今，更經歷了無數思想上的否定與替代。這就是哲學的特性，它是一場活動，一個過程，因而哲學家們不斷地進行這場活動，超越時間參與對話，在邁向真理的路上持續地努力。

第三，哲學的範圍。在蘇格拉底以前就已經有許多哲學家出現了，而這些先蘇哲學家們與蘇格拉底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們彼此關注的對象並不一樣。先蘇哲學家們對於世界自然萬物充滿好奇，往往想要探求世界的本質，紛紛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像是泰利斯認為世界是「水」組成的，而阿拉克西曼德認為是「氣」，至於畢達哥拉斯則認為是「數」。蘇格拉底與他們不同。每一篇對話錄，無論是在談虔敬、在談倫理、在談正義、在談靈魂，蘇格拉底探問研究的中心都指向著「人」，他所關心的對象是與「人」密切相關的事物。我想應該可以這麼說，從蘇格拉底開始，哲學家的關注對象從「自然」轉移到了「人」。到今天為止，我們仍可以看到，哲學歸屬於人文科學，而關於自然事物的研究則歸屬到了自然科學。蘇格拉底確立了這兩千多年以來哲學的範圍，以「人」為最重要的思考活動對象。

第四，哲學的目標。這個部分，我覺得可以簡單地從蘇格拉底面對死亡的思考與態度來探討。蘇格拉底並不懼怕死亡，而且死前仍然振振有詞地闡釋自己為何不懼怕死亡的理由。我在蘇格拉底面對死亡的言談中，看到了一整套屬於蘇格拉底個人的、完整的、且無法輕易被瓦解的思想體系。他認為靈魂不朽，他認為幸福的人就是做事合乎正義的人、而正義能夠使靈魂純淨，他對自己心中神靈的態度，他對國家與法律的看法等等，都彼此交互連結並建立起一套被他完全掌握且完全信服的思想。也就是靠著他自己的思想，才能夠在死亡面前，不改顏色。人生最大的恐懼是否就是死亡呢？蘇格拉底一生所秉持的信念是否只有在這人生最大的恐懼面前，才能夠徹底展現呢？簡言之，蘇格拉底是否一切在思想上的努力就是為了面對死亡？我想說的是，哲學的出現是否就是為了解決人類對於自身有限性的恐懼？也就是說，哲學的目標就在處理死亡，一種可能為永久性的消逝？此段話語無法說定，但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已隱約從蘇格拉底面對死亡的思考與態度中顯現。

　　第五，哲學的難題。此處所題，雖然與我這篇文章想要回應的問題沒有直接關連，我想這可以明確地說明蘇格拉底為何可以作為西方哲學的起點。對話錄中的蘇格拉底非常有先見地在不同篇章中，點出那些未來哲學家必須面對的千古難題。從Criton篇延伸出：政治、法律、個人三者間的關係究竟如何？少數的菁英統治與多數的眾人統治，該如何抉擇？放到幾千年後的民主體制下來看，等同是菁英式民主與審議式民主的抗衡。從Phedo 篇延伸出：人是否有靈魂？還是僅僅只有肉體？若有靈魂，也就是心靈，那心物之間的關係為何？靈魂可以支配肉體，心可以主宰物嗎？假若沒有靈魂，那人類那些高等的心智活動為何存在？人類又是否有自由意志可言？我想，懷海德的那句名言：「對歐洲哲學傳統的特徵之最穩當的一般刻劃乃是：它包含著一系列對柏拉圖的註解。」所要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經過數天對於柏拉圖對話錄的理解與思考，若要我簡單回答「何謂哲學？」這個問題，我能給出的粗略回應是：若以蘇格拉底為出發點，開展哲學，那麼哲學應該是運用語言進行的一場以「人」為對象的思考活動，而這個活動的目標似乎是為了解決人類面對自己的有限性之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