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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SC E-Paper vol.143-大學意識

這裡,盛滿了城市的故事──艋舺文化資產保存爭議◎ 社會三 呂昀濃 、 吳璠、政治一 施以德 前言

這裡,是一個有故事的城市。故事,藏在破敗而華麗的清代豪宅;藏在新穎招牌後的殖民時代建築;藏在親子同樂的公園裡,孩童跑跑跳跳的老廠房;藏在傳統市場裡,老人口中那些泛黃的往事。空間,承載著時間裡的故事。而這個空間,稱作「古蹟」;而所謂故事,即「歷史」──人們生活的共同記憶。

這裡是萬華,一個承載台北城身世的角落。

意識報造訪了萬華三處歷史建物,分別是艋舺謝宅、剝皮寮歷史街區、大理街糖廍文化園區,針對三處的歷史、文化資產保存與古蹟活用做出報導。艋舺謝宅屬於私有 建築,並且為非開放空間式的民宅古蹟;而剝皮寮原為個別私有的商店街區,後被政府徵收成為拍片場景、鄉土教育中心等綜合使用區域;最後,糖廍文化園區本是 台北製糖所(屬台糖公司),後在社區努力爭取下成為公園式的古蹟活用區域。此三處古蹟各有不同的歷史脈絡與當前問題,在萬華這個充滿古蹟的老城,顯示出三 種承載歷史可能的形式。

Case1 謝宅

 十八世紀是艋舺的黃金年代,淡水河畔經常是兩岸商船雲集之處,其重要性可與府城、鹿港並列;然而到了二十世紀、日本治臺前後,艋舺的商業地位已逐步 被後起的大稻埕所取代。不過,此時在艋舺經營建發船頭行的歐陽長庚以及經營協隆染房的白龍發,生意仍然相當出色,富甲一方。其中歐陽長庚名列《台灣列紳 傳》,最高曾擔任過日治時代的保正總代,官商兩棲,是地方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在日本殖民台灣前夕,耗費鉅資興建富貴宅第。然而顯赫一時的歐陽家家業傳至 第三代時,已然沒落,又正值中日雙方交戰、時局動盪不安,負債的歐陽家子弟不得不於1945年將祖產轉賣給在艋舺老松公學校時代的同窗好友謝溪圳。謝溪圳 青年時期在輾轉到廈門經商有成,直到1949年才隨國民政府撤退、回到家鄉艋舺,舉家定居於這座隔海收購的豪宅,也就是今日的「艋舺謝宅」。   1952年謝家將宅第的第一落改建為饒富日式特色的「星光旅社」,原為歐陽家供貨船船工住宿的第三落修建為「月光浴室」,1970年左右停止營業之後,則改建為四層樓的公寓,一樓作為住宅與「月光商店」,其他樓層為出租公寓。

  1945年之後的謝家無力負擔巨額的土地稅以及修繕費,直到1998年來自加拿大的史康迪偶然發現謝宅並為其請命,積極推動古蹟認定,謝宅遂於隔年由台北市政府依〈文化資產保護法〉核定為宅第類古蹟。   然而謝溪圳及其子謝東昇沒有料到的是,古蹟認定之後則是新的惡夢開端。他們所經歷的種種,在在暴露了台灣文資保存過程的惡行惡狀:台北市政府表面上承擔了修繕的責任,實際上除了將「外觀施作鋼棚架工程,給予建物保護。」此外並無其他保護或修復的動作。換 言之,謝宅被認定為文化資產的第一落與第二落,由鋼棚架、安全護籬所圈圍已逾十年,公媽廳則長年架有鷹架與支架,內部建築結構竟任其腐朽。於是昔日的華美 宅第,在這樣惡質的「保護」之下,變成巷弄裡悽惶的畸形建築,被視為當地發展凝滯的元凶之一,遭到鄰里的非議,甚至多次被不明人士縱火。  謝東昇大哥將多年來有關這座宅邸的文件全部都翻出來給我們看:從寫著日文的、收購歐陽宅第的泛黃單據,到每一張稅單、營業執照、相片等等,「一張都 沒有漏掉,我爸爸和我是真的很希望能守住這個房子。」翻著翻著,謝大哥難掩激動:「希望大家能跟我一起監督市政府的修繕,否則過去我們碰過太多偷工減料、 敷衍了事的建築師了!」謝溪圳過世之後,謝東昇與年事已高的母親一同住在側邊廂房之中,仍然不停地在為古宅的未來命運奔走,他堅持,「謝宅是古蹟、是文化 資產,既然是文化資產,它就不是我一個人的財產,而是艋舺的、全台灣人民的歷史。我們一定要好好把它保存下來。所以我非常歡迎大家進來參觀、認識這個老房 子,它的每一個細節都是老祖宗的智慧。」

↑今日從長沙街二段上可以看見謝宅公媽廳的外觀,上有官

方搭蓋的鋼棚架予以建築物「保護」。

↑艋舺謝宅平面圖(繪圖參考資料:《艋舺千帆再起》)

Case 2 剝皮寮

  在電影《艋舺》熱潮之後,剝皮寮已成了萬華熱門的觀光景點,更是許多電影、電視劇取景的首選。剝皮寮老街(今康定路173巷)大約是在清中葉所形成的街 道;清代台灣的市街發展以一條略帶曲線的道路為基礎,呈彎曲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地形、防禦或是風水上的考量。在日治時期,日本政府認為清代傳統市街道路狹窄 且缺乏下水道,為了公共衛生的顧慮,實施「市區改正」,開闢了今康定路、廣州街、昆明街,破壞了清代的街區樣貌,不過上述三條道路所形成的街廓因劃入老松 國小的用地,得以留下部分街形,也保留清代與日治時期特色的歷史建築,更是少數可顯現清朝漢人生活街廓面貌的街道;北側的建築物主要是清代傳統「街屋」, 與南側的建築物戶戶相對,但廣州街開闢之後,老街內路的商業活動逐漸落寞,南側面紛紛轉向後方,築起一整排連續的西式牌樓。   剝皮寮街區為艋舺東南區最早開發的地帶,移民自安溪、晉江的福建人從事著各式各樣的商業經營,記錄了艋舺發展的歷史軌跡以及產業的演變,如太陽製本所, 或是乘載著傳統庶民生活方式的空間,如長壽號茶桌仔店。除此之外,剝皮寮為清朝北台灣的軍事要地、通往古亭庄的必經要道,且在清代可直通龍山寺廣場並做為 重要的祭祀圈;唐景崧成立「台灣民主國」以此作為仕紳遊行路線的起點,具有其歷史意義。   但這具有歷史意義的剝皮寮老街,竟然在公共設施保留地徵收期限即將屆滿的政治壓力之下,於1988年強行徵收;1997年教育局發函告知住戶即將於明年 五月強制代為拆剝皮寮地上物並作為老松國小擴建之用,這一則通知引發了當地居民、地方人士憤而抗議,並對外尋求協助,成立「剝皮寮歷史風貌特定區促進會」 為家園及文化資產保存努力,終於在陳水扁市長任內宣布緩拆;此外,民政局委託淡江大學所做的「艋舺剝皮寮古街歷史價值調查研究」也做出了保留的建議,在支 持的聲浪之中,居民成立「剝皮寮古街再造協會」繼續為保存歷史古蹟努力,但是老松國小卻傳出了反保存的聲音,而後在政府舉辦的公聽會之中,做出了對居民不 利的結論:所有權歸老松國小,原住戶須搬離剝皮寮並拆除部分建築物。即使如此,居民仍舊不願放棄,甚至以拒領補償金的方式希望能留在家園,無奈最後還是必 須搬離世居的剝皮寮,但教育局承諾在兩年內的時間完成修復工程以及活化歷史街區的風貌。2009年剝皮寮修復完成對外開放,並成立鄉土教育中心以推廣鄉土 文化。   剝皮寮古街最後保留建築物外觀的歷史風貌,但如長壽號老闆娘所說,內部仍有部分遭到拆除與破壞(尤其在開放取景之後更為嚴重),更重要的是一到晚上,剝 皮寮宛如鬼城一般沒有生氣,「人去樓空」的古蹟保存完全忽略與建築物互動最深的在地居民,所緊緊鑲嵌的集體記憶、社會脈絡難以藉古蹟展現生命力,更無法為 地方帶來新的經濟效益。 Case3 糖廍文化園區   日治之前,下崁庄地區(艋舺南部地區)即有許多私人糖廍,大片的蔗田使得這個地區在日治後稱為綠町。1911年,日人在此地興建新式糖廠,利用原料與交 通的便利性,台北製糖所高高的煙囪曾日日不停冒著煙。1942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原料、人力銳減,台北製糖所停產,許多廠房也在此時被拆毀,結束短短三十 多年的生產。1949年由台糖公司接收後,將部分地賣給中國時報與台電,留下現存的三個廠房,台糖公司將其作為台北的集散倉庫直至1990年代,使用率並 不高。其他大片台糖所有土地,在1970年代紛紛由工業用地變更為住宅用地,原糖廠周圍大理街區建立了高密度國宅,也為後來社區公共設施不足埋下遠因。   1990年代末,從抗議西園醫院在台糖倉庫興建療養院開始,出現一連串的古蹟保衛戰與古蹟運用轉型。台糖公司於1997年打算租借原台北糖廠用地於私立 西園醫院興建大型療養院,引起大理街附近居民不滿,認為在擁擠狹小的老舊社區,實在不需要一個使街區更為擁擠甚至危險的療養院。附近居民隨即組成大理街居 民權利促進會與台糖進行抗爭。時值1998年台北市長選舉,促進會利用各式運動手法將各黨候選人焦點放上大理街,逼迫各黨注意此一都市發展議題,選舉前, 終於成功在都市計畫委員會上把此一土地用途變更為公園用地,並於同年成功爭取台糖倉庫為市定歷史建物。   甫成功爭取公園的促進會,為了讓公園使用更加活化,在1998年首度舉辦「社區種子營」使社區青少年更了解鄉土,並全部以社區的力量籌備。2000年, 社區參與公園規劃,並在先行簡易綠化後,盛大舉辦「千禧年艋舺甘蔗祭」,將糖倉公園周圍一塊地種植甘蔗,成為居民口中的「甘蔗公園」,並且舉辦多項糖業體 驗活動,讓大眾了解北部糖業活動史,甘蔗祭也成為大理街社區每年最盛大的活動。2003年,台北糖廠終於被訂為市定古蹟。2008年,文化局引進藝文團體 明華園進駐三個糖倉之中的B、C倉,剩下的A倉則作為糖業文化館。   作為古蹟使用的新範例,明華園的進駐或許給了甘蔗公園不一樣的活化契機,原先期望明華園能與社區有更廣泛互動的糖廍文化協會(原促進會改組)卻發現互動 不如預期,例如社區居民表示希望明華園可以在園區開設每周固定的戲曲課,讓社區居民也享有A、B糖倉的使用權。甚至在2011年發生明華園拆除古月台的破 壞事件,引起居民強烈不滿。明華園的進駐,在古蹟活用方面,仍然有改進的空間。   現今的糖廍文化園區,A倉為糖業展示館,內部展示台北糖廠相關歷史與文物,A倉旁則為五分火車展示;B倉為明華園排練場,門口是還原過後的月台;C倉則 為明華園存放戲服、道具的空間,並也設有布景工廠、大型道具的展示。縱使古蹟本身(三個倉庫)並無法與居民百分百的活用,整個文化園區完完全全藉由開放式 的公園與社區連結在一起了。 城市的故事,該如何訴說?    一個動人的城市,要有動人的故事;承載多最動人故事的,非古蹟莫屬。而故事要如何被訴說,正是古蹟保存與活用的精髓所在。就以上三處古蹟來說,因為歷史 脈絡不同,而有不一樣的使用現況;而在保存活用方面,更因為其空間性質而天差地遠。艋舺謝宅屬於私人住宅;剝皮寮老街於強制徵收前亦屬私人利用的建物,兩 者皆曾以「至今仍然與生活密不可分」的方式使用,所謂的「歷史風貌」不只是建築,還包含了使用者的日常生活。    古蹟保存,應該是有血有肉的,而不應該只保存外貌,把有故事、有歷史的血肉都抽離。例如剝皮寮老街,我們姑且不論該地的使用權該歸於誰,單就文化資產保 存來看,那一整條的歷史街區至少應該保留原貌,哪個店面原本該在何處,就不應該為了拍片取景需要而任意更動;也不應該把原本生活於此地的古蹟使用者都趕 走,讓整條老街成為毫無活力的拍片場景,與其熱鬧繁榮的歷史映像大異其趣。住屋、使用者、日常生活,歷史風貌的保存不只是對於歷史的尊重,更重要的是,這 座城市的發展歷史應當透過市民的日常生活所闡述,而不是由政府權力壟斷歷史敘事。    艋舺謝宅雖沒被徵收或迫遷,但因為其曲折的古蹟維護歷程,現今的使用狀況是「民宅的延伸區域」,遊客很少知道那片「廢墟」居然是古蹟。目前謝宅僅有公媽 廳是維持原本使用方式,星光旅社與星光浴室皆僅存建物,清代豪商的生活方式雖然無法重現,在華麗的建築下仍可追思昔日的繁華,將來若古蹟修復告一段落,謝 宅將會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使用方式,它將同時擔任私人祭祖的廳堂與開放參觀的古宅第。    至於本來就屬於開放空間的台糖倉庫,則呈現另外一種更活潑、更生活化的古蹟利用方式。不只有文化協會定期的大型活動如甘蔗祭、種子營,2008年進駐的 明華園也不時有活動,平時這裡則是鄰里社區的多功能開放空間,小孩可以跑跑跳跳、老人可以散步、社區可以開課、當然也有呈現糖業歷史文化的常設展覽區域。 文化協會陳先生說:「(古蹟利用方面)當然有很多地方我們還不滿意啦,明華園的進駐也不是說百分之百順利,不過總體對社區居民來說,這樣的使用方式已經可 以接受了,畢竟適度妥協是必要的。」顯現出這個社區對古蹟保存的靈活態度與手腕。   古蹟,不是都市的廢墟或毒瘤,而是一片人們能在這裡找到根的土壤。萬華能給台北的或許不是時尚摩登的高樓大廈,但這個有歷史的老艋舺,會以一個個充滿故事的古蹟迎接每一個尋根的台北人。文化,會是一個城市真正的深度。 參考資料: 江柏煒主持,《市定古蹟艋舺謝宅修復調查與再利用規劃》,2001 台北艋舺扶輪社編著,《艋舺千帆再起》,台北:台北艋舺扶輪社,2012 張瓈文主持,《剝皮寮歷史街區建築調查研究》,台北市政府鄉土教育中心,2004 張瓈文主持,《剝皮寮歷史街區再利用規畫研究》,台北市政府鄉土教育中心,2004 黃信勤,《台灣空間規劃典範遞移之考察─以台北市地區環境改造計畫為例》,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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